果不其然,官司初胜的第二天,麻烦就找上门了。
不是李家的人,而是几个地痞流氓。
他们堵在我家门口,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,说我一个女人家不守妇道,抛头露面,丢了全村人的脸。
我知道,这是李伟的下马威。他不敢在明面上动我,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。
我爹气得浑身发抖,抄起扁担就要冲出去,被我死死拉住。
“爹,跟他们置气不值得。一群跳梁小丑罢了。”
我关上门,任凭他们在外面叫骂。
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。
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变了。原本的同情和敬佩,变成了疏远和鄙夷。那些曾经受过我爹恩惠的乡亲,如今见了我们都绕道走。
“寡妇门前是非多”,一个未出阁的姑娘,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,在他们看来,就是“不守妇道”。
流言蜚语,比刀子更伤人。
我爹的病,因此又重了几分。
我心里憋着一股火。这世道对女人的恶意,超出了我的想象。我赢了官司,却输了名声。
不行,我不能就这么算了。
我需要一个更有力的反击。我需要一个更大的案子,一个足以震动整个清河县,让所有人都闭嘴的案子。
机会很快就来了。
这天,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,行色匆匆地找到了我家。
他自称姓钱,是县里最大的绸缎庄“锦绣阁”的掌柜。
“林姑娘,求你救救我家小儿!”钱掌柜一进门就跪下了。
我连忙将他扶起,询问缘由。
原来,钱掌柜的独子钱文彬,被指控杀害了对家“绫罗坊”的少东家周盛。
“不可能!我儿子文彬,从小胆小懦弱,连只鸡都不敢杀,怎么可能杀人!”钱掌柜老泪纵横。
“官府为何认定是他?”我冷静地问。
“他们在案发现场,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匕首,匕首的刀柄上,刻着我儿子的名字‘彬’字。而且,案发当晚,有人看到我儿子和周盛在巷子里激烈争吵。”
“人证物证俱在?”我皱起了眉。这案子,比张木匠的案子棘手得多。
“林姑娘,我知道这案子难办。但整个清河县,除了你,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了。”钱掌柜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,“这里是五十两银子,算是定金。只要你能救出小儿,我另有重谢!”
五十两!这笔钱,足够还清孙家的债,还能给我爹请最好的大夫。
但我知道,这钱不好拿。
“绫罗坊”的后台,是府城通判,比李伟的官大多了。这案子,明摆着是一个陷阱。
接了,就是与整个官场为敌。
不接,我心有不甘。
我看着钱掌柜期盼的眼神,想起了张大嫂的眼泪,想起了门外地痞的叫骂,想起了村里人鄙夷的目光。
凭什么?
凭什么女人就要忍气吞声?凭什么公道要向权势低头?
我,偏不信这个邪!
“钱掌柜,这个案子,我接了。”我收下了钱袋,“但我有言在先,我只认证据,只讲律法。如果令郎真的是凶手,我也无力回天。”
“那是自然!我相信我儿是清白的!”
送走钱掌柜,我立刻开始了我的“庭前准备”。
首先,我要见嫌疑人。
我拿着钱掌柜给的“关节费”,打通了牢头的关系,终于在恶臭熏天的大牢里,见到了钱文彬。
他蜷缩在角落,浑身是伤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。
“你就是我爹请来的……那个女状师?”他声音微弱。
“是我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“现在,告诉我,案发当晚,到底发生了什么?一个字都不要漏。”
在我的追问下,钱文彬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。
当晚,周盛约他到巷子里,说有要事相商。两人见面后,周盛拿出一份伪造的账本,威胁钱文彬,要他把锦绣阁的秘方交出来,否则就告到官府,说锦绣阁偷税漏税。
钱文彬不从,两人发生争吵。争吵中,周盛突然从怀里掏出那把刻着“彬”字的匕首,狞笑着说:“这把匕首,是你上个月在我这儿定做的吧?今天,我就让你尝尝它的滋味!”
钱文彬吓坏了,转身就跑。他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,回头看时,周盛已经倒在了血泊中。而巷子口,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。
他吓得魂飞魄散,一路跑回了家,第二天就被官府抓了。
“黑影?”我抓住了关键点,“你看清那人是谁了吗?”
钱文彬摇了摇头:“天太黑,看不清。只觉得……身形有些熟悉。”
熟悉?
我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。
离开大牢,我没有回家,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——仵作房。
仵作老何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,终日与尸体为伴,性子有些古怪。
看到我一个年轻姑娘找上门,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。
“姑娘,这里晦气,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
“何伯,我为钱家杀人案而来。”我递上一小锭银子,“我想看看周盛的验尸格目(验尸报告)。”
老何掂了掂银子,没有收,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:“你是那个女状师?”
我点了点头。
他沉默了片刻,转身从一堆卷宗里抽出一本,递给我:“看吧。这是官府的存档,不能带走。”
我迅速翻开,仔细阅读。
“死者周盛,身中一刀,正中心口,一刀毙命。伤口深三寸,由左向右,切口平整,干净利落。判断为右手持刃所致。”
右手持刃?
我脑中灵光一闪,立刻问钱文彬:“钱文彬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?”
“右撇子。”钱掌柜之前提过。
这似乎对钱文彬不利。
但我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。
“伤口深三寸,一刀毙命。”
我抬头问老何:“何伯,以您的经验,要造成这样的伤口,需要多大的力气?一个像钱文彬那样文弱的书生,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,能做到吗?”
老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:“很难。这一刀,快、准、狠,不像是初次杀人。倒像是……常年使刀的人。”
常年使刀的人!
我的心跳开始加速。
“何伯,还有一个问题。如果,我是说如果,凶手是左撇子,他能造成‘右手持刃’的伤口吗?”
老何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:“能。只要他站在死者的右后方,反手持刀,从背后捅入。这样造成的伤口,和正面右手持刀几乎一模一样。但有一个破绽。”
“什么破绽?”
“血迹。”老何指着验尸格目上的一张图,“正面刺入,血会喷溅到凶手的胸前和右臂。而从背后反手刺入,血会溅到凶手的后背和左臂。”
我立刻追问:“那在钱文彬身上,发现血迹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老何摇了摇头,“他被抓的时候,身上干干净净。这也是案子的一大疑点。不过,周家那边说,他可能是回去换了衣服。”
换衣服?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人,还有心思回去换衣服?这不合常理。
“多谢何伯!”我放下验尸格目,心中已经有了计较。
离开仵作房,我直奔案发的巷子。
巷子很窄,两边是高墙。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。
我蹲下身,像现代的刑警一样,一寸一寸地勘察现场。
墙角,青苔,石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