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体好像变轻了。
那种被挤压到骨头都要碎裂的疼痛,一下子消失了。
我慢慢地、慢慢地飘了起来,穿过了那个冰冷的铁皮盖子。
我飘在厨房的半空中,低头看着那个银色的垃圾箱。
它已经停止了工作,安静地立在角落里。
可我……怎么在外面?
我困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,还是那条白色的公主裙,只是变得有点透明。
我低头,看见垃圾箱的缝隙里,好像有白色的裙角。
我好奇地飘过去,想看得更清楚一点。
我的视线穿透了金属外壳。
在里面,我看到了一个被垃圾和污物包裹的小女孩。
她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,白色的公主裙被染得又黑又红,脸上满是泪痕,眼睛却紧紧闭着。
那……是我吗?
原来,我已经死了啊。
客厅里的派对结束了,客人们陆续离开。
妈妈正温柔地给妹妹擦着脸上的奶油,妹妹吃得像只小花猫。
“妈妈。”
我飘到她身后,想像以前一样,从背后抱住她。
可是我的手,直直地穿过了她的身体。
什么都没有碰到。
妈妈毫无察觉。
她亲了亲妹妹的额头,笑着说:“我的小馋猫,吃饱了吗?”
我愣住了,看着自己透明的手。
为什么……抱不住妈妈了?
我急了,对着她大喊:“妈妈!我在这里啊!你看我!”
可她还是听不见。
她牵着妹妹的手,往我的房间走去。
爸爸跟在后面,打着哈欠,一脸疲惫。
派对结束了,他们终于想起我了吗?他们要来救我了吗?
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,赶紧飘了过去。
妈妈走到我的房门口,拧了一下门把手。
没拧开。
妹妹在背后偷偷做了一个鬼脸。我知道,是她搞的鬼。
我房间的那个旧锁舌,有时候从外面关门用力一点,就会自己卡住,像是从里面反锁了一样。
妈妈不知道这个。
她看着紧闭的房门,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。
“长本事了,还学会锁门了。”
她对着门里喊:“行啊你,就在里面待着吧!我告诉你,不跟我道歉,这辈子都别想出来!”
爸爸在一旁添油加醋:“就是你惯的,现在都敢跟我们甩脸子了。”
妈妈更气了,转身就走:“不管她!饿了自己就知道出来了!我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!”
不……不是的。
我没有躲在房间里。
我就在你们身后啊!
我在垃圾箱里啊!
我拼命地解释,可他们谁也听不见,径直走进了主卧。
我无力地飘在半空中,看着妈妈抱着妹妹,把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,给她讲睡前故事。
“……然后,王子找到了他唯一的小公主,亲吻了她的额头。”
***声音好温柔,她也亲了亲妹妹的额头。
这一幕,好熟悉。
我忽然想起来,我五岁生日的时候,还没有妹妹。
那天晚上,妈妈也是这样抱着我,她指着窗外又圆又亮的月亮,告诉我:“婷婷,你是妈妈独一无二的小月亮。”
爸爸站在旁边,把我抱起来,用他硬硬的胡茬蹭我的脸,笑着补充道:“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小天使。”
那时候的爸爸妈妈,眼睛里只有我。
那时候的爱,原来这么轻易就会消失吗?
我飘在他们床边,看着他们一家三口,其乐融融。
而我的身体,还在那个冰冷的、散发着臭味的垃圾箱里。
妈妈,爸爸,你们真的……把我忘了吗?